第12章 初遇

花狸坨坨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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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竹卿回过神来,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一个人看是很失礼的,将书送还到他手中,顺便看了眼书名。

    “《洛阳伽蓝记》?”竹卿问道,“难不成公子向佛?”

    “非也。我从未去过洛阳,这书中所写刻画精细如在眼前,如同亲见一般,就当做心理的补偿了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不是本地人吧?本地十月出行,可得带把伞。”

    “哦?这是为何?”

    “雨季到了,常常阴晴不定,变天极快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公子,回头我就去买一把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若不嫌弃,我这伞就借与姑娘。”

    竹卿才看到他另一只手中还拿了把伞。

    “不用了,我看公子身体并不好,免得公子淋雨。何况,是我先碰掉了你的书,又怎好要你的伞。”

    他接过书,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,微微一笑:“我自幼病弱,十几年来也习惯了,姑娘何必客气。姑娘英气潇洒,我不及姑娘。”

    竹卿听到自己戳到了旁人的痛处,歉意更深了些:“并非我有意冒犯公子,公子多心了。”说罢看见他手上一块泥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从他手里拿过书一看,书的背面居然沾了一块泥,再看刚才书掉下的地方,果然有一块脏污,竹卿道:“我弄脏了公子的东西,应该赔给你才是,可我今天出来的时候没带钱。这样吧,你家在哪住,我明天再买一本新的赔你。”

    他笑意更浓:“姑娘大方,一本书不值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竹卿有些着急,“我……我爹跟我说过,弄坏了人家的东西一定要赔的。你就说吧,明天我一定赔你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哪里敢劳动姑娘送上门,我当亲自去拿。”他道,“明日未时,我去找你就是。敢问姑娘在何处下榻?”

    “迎春巷惠风客栈,我叫周楚,你跟客栈伙计说我名字就行。”

    “在下沈则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明天记得来啊,我有事先走了。”竹卿还有一件事要办。

    沈则略施礼:“姑娘自便。”

    看着竹卿离去时轻快的脚步,沈则露出羡慕的神色来,又想起自己的身体,无奈的摇摇头,将手里的书收好,反方向离去。

    信鸽送出去已经几日了,今天先看看有没有动静。竹卿知道没有这么快,但万一呢?早知道结果心里也早点有数些,还能给师父一个惊喜。

    那家急递铺离这儿并没有多远,竹卿几天下来,路已经认得差不多,抄近路绕进几条小路,眼前就是急递铺了。

    询问了一番,信鸽最快也得后日才到了。“在天上飞也这么慢。”竹卿小声责怪。

    其实是她自己心急了,除去来回的路程,岑山那里也得一天的时间做准备,怎么能这么快。

    回到客栈也已经不早了,竹卿并不着急睡下,师父还在都尉府的院墙上趴着呢!

    老天保佑师父一定平平安安的才好。竹卿双手合十,对空祈祷着,也不知道自己平日从未去烧过香,此时临时抱佛脚管不管用。

    临走时青池说不用等他回来,不管结果如何明天一早再商量,让竹卿早点休息,竹卿虽然着急,也只能等明天再说。

    睡梦中仿佛听到雨打窗台的声音,滴滴答答地响,竹卿强忍困意看了一眼窗户,好在窗户都关的很牢不会有雨水打进来,再看一看更漏,已经后半夜了。

    她脑海中突然有一句话蹦出来:“十月出行,可得带把伞。”随着这句话想起的,是沈则那张笑脸。

    竹卿摇了摇头,怎么想起他了,莫不是自己欠了人家一本书,债主心里惦记?

    他不会是这么小气的人吧。那么斯文和气的人,跟平日见的都不一样。

    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子,脆弱的如同一张发皱的宣纸,一碰就要碎掉。脸色苍白,不见一丝红润,身体单薄的一推就会掉进河里一般,才十月的天气,自己也只不过多穿了件夹衣,他却披了件斗篷,还是带着风毛的斗篷,在来往的人群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。如果这位翩翩公子和自己打起来,竹卿敢保证,她只需一招,就能让他立刻躺在地上求饶。

    竹卿得意起来,怪不得他要带把伞,这样的病秧子淋场雨回去他家娘子非得急疯了不可。

    淋雨!

    竹卿立刻从床上坐起来,她怎么忘了师父了!不知道师父回来没有,她靠近隔壁的墙,轻轻拍了拍,压着嗓子喊着:“师父?师父你回来了吗?”

    隔壁立刻传来声音:“刚回来,我没事,快睡吧。”

    是师父的声音没错,竹卿放心的躺下,等明日一早就可知分晓。

    外面的雨声更加喧嚣,雨天似乎有种魔力,让人不自觉的会放松。

    一觉醒来,雨声已停,雨水洗涤过的天格外的清亮通透,鸟叫叽喳声比平时清脆了许多。竹卿站在窗前深吸一大口空气,清冽的空气中夹杂着雨后泥土的气味,还伴有楼下早餐的香味。竹卿肚子咕咕响,洗漱完直奔楼下打算要两份早饭再去喊青池起床。到了楼下青池已经端坐在桌前了,喝着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,竹卿坐下拿起一块饼咬一口:“您起得好早啊。”对着伙计道:“再上一碗豆浆来。”

    “好嘞!”话音刚落,一碗豆浆放在竹卿面前。

    “这也太快了…”竹卿看着来去自如手里嘴里都不停歇的伙计感叹道。

    她正张嘴要问,青池一个眼神制止了她:“先吃饭。”

    耐着性子吃完早饭回到房里,竹卿抢先开口:“是他吗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青池很淡定。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青池依然很淡定:“可能是我去晚了,也可能是你说的这个都尉没有出来过,没见到人。”

    竹卿点点头,什么样的人穿什么衣服都是有数的。一个都尉穿戴自然是和下人与普通军士不同,有点见识的人很容易分辨出来,何况青池这种常年盯梢杀人的人。她有点沮丧,嘴角沉了下去,撅起了嘴巴。

    青池看她蔫头蔫脑的样子,轻斥道:“小丫头沉不住气,干咱们这行当的,扑空受阻是常事,万事哪有一次就成功的。我年轻的时候为了一个目标,在草丛里趴三四天都不带动的,这算得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看竹卿依然提不起兴致,青池放缓了语气:“行了,这次出来也算是顺利的了,今天我早点去。对了,信鸽回来了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,怕是还要两天。”

    “好,你先去吧”

    竹卿点点头,小心关上房门,青池昨夜回来的晚,养养精神,今晚还是得去守着。

    自己也没什么事,不如就去看看哪里能买到书吧。

    逛了一圈也没见一个书铺开门,问了旁边的店才知道这儿的书画铺子一向开门晚,只因有钱的主顾们下午才出来逛街买画,故而要等午时后了。

    既然如此,不如等沈则来了之后跟他一起去买就好了,自己也免得再跑一趟。

    屋里闲坐晒着暖烘烘的太阳,她很少在来葵水的时候练功,不然平时这样闲着,她必定是要练上两招。

    看着对面屋沿的鸟儿在觅食,竹卿很坏心的想找个东西吓它们一跳。刚起了这个念头,门响了,是客栈店小二的声音:“周姑娘,有位沈公子找姑娘,说是和姑娘约好了的,姑娘是否有空。”竹卿忙道:“你让他等我一下,我马上就来。”

    出了店门,一看就看见沈则在一旁等候,还是披着披风,不过没有风毛。看着竹卿出来,点点头表示问好:“周姑娘。”

    竹卿反倒有点不好意思:“不好意思啊沈公子,我今天早上去书铺的时候还没开门,书没买到。要不,你现在跟我一起去买吧,不耽误你多少工夫的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,姑娘请。”

    走了十几步,沈则也不说话,竹卿受不了这样的尴尬氛围,觉得必定得说点什么才好打破这僵局,先开口道:“沈公子真是神机妙算,刚提醒我带伞,昨夜果然下雨了,莫非公子师从诸葛孔明,有夜观天象的本事?”

    沈则摆摆手:“哪里哪里。我双腿早些年受了寒气,快要下雨时就会酸痛,所以比别人早知道些罢了。”

    竹卿深恨自己没长一张巧舌如簧的嘴来,怎么又戳中了人家的痛处。

    “沈公子身体有恙,想必沈夫人必然十分贤惠,才能打理的公子处处妥帖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玩笑了,我如今尚未娶妻。”沈则黯然道,“我这副身子并非长久之相,何必耽误了旁人。”

    竹卿好奇道:“我看沈公子穿着举止,不似一般人家,想必求医问药也比寻常人容易些,难道真是什么治不好的顽疾吗?”沈则道:“周姑娘聪慧,我家人为我操心不少,灵丹妙药也吃了许多,奈何不见起色。我是临安人,听闻云南神医灵药极多,恰好姐姐姐夫在此,刚好求医问药。姑娘呢,来此地又是为何?”

    “我爹爹是个小生意人,我们父女相依为命,走南闯北做些贩卖首饰香料的小生意,赚些散碎银子度日。”这番话竹卿是说的极熟的,此时说起来一点都不脸红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就到了书铺,门已打开,里面也做起了生意。店里伙计看两人进门,招呼道:“沈公子来了,可是需要些什么字画吗?”

    “《洛阳伽蓝记》有吗?”竹卿先开口了。

    伙计犹豫了一下:“现货没有了,如果您诚心要,三天后再来拿行吗?我们老板刚好去外面进了一批书,眼看着就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竹卿看看沈则:“要不去别家看看?”沈则道:“这家书铺是城里最大最齐全的,这书他家没有别家也不可能有了。”

    伙计“嗐”一声:“还是沈公子明白,姑娘您就耐心等两天,书又不会跑,急什么。”

    沈则看着竹卿脸色不悦,安慰道:“要不算了,我那本也能看,不用这么折腾了。”本是好意,竹卿却拧巴起来,朝伙计扔了一块银子:“我要定了,三天后来取。”说完拉着沈则出了门。

    一口子走出十几步,才想起来身边这个病秧子是经不起这么拖拽的,忙撒了手。只见他微微喘着气,脸上泛起不正常的血色,额头也沁出细细的汗珠来,竹卿慌了神,扶着沈则坐到旁边的凉亭里休息,拿了帕子替沈则擦着头上的汗,不住地观察他的脸色,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闯祸了。

    休息了一刻钟,沈则的脸色好了许多,竹卿端着旁边铺子要来的温水递过去,沈则道了声谢,喝了一半下去。竹卿扭扭捏捏不知如何张口,沈则看出她的不好意思来,装作无事道:“周姑娘不必自责,我一向这样习惯了呃,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?”

    “是我粗心了没想到这层,你放心,你要是出事了我把自己这条命赔给你。”

    沈则反而笑了,扶着栏杆轻咳两声:“我死了还要你的命干什么,你该好好活着才是。身体健康最难得,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跑能跳,开朗活泼。像我这样,既不能科举入仕,又不能从军抗敌,每天泡在药罐子里,闲了不过看看书打发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这样吧,反正我这几天闲着,你有空就来客栈找我玩,等我过几天忙了就没有时间了。出去走走总比一直在屋子里待着好,晒晒太阳人也有精神气,怎么样?”

    沈则看着她明媚的脸,仿佛她整个人充满了无限生机一般,想到家中情形,还是答应下来。

    送竹卿回了客栈,沈则往家中走去,旁边路上出来一个小厮跟了上去。沈则嘱咐小厮道:“不许跟姐姐说起一个字。”小厮担忧道:“公子,您的身子不好,夫人吩咐了您不能这样劳累。这丫头举止粗野,再伤了公子,我可怎么向夫人交代啊…”

    “好了,你不用再说了。”沈则仿佛下定了决心,“她不会在这里长住的,我自有分寸。只是有些事,错过了就永远不会再有了,有的人也一样,错过了,也不会再遇见了。”